☆、寂滅
關燈
小
中
大
花無修用著不悲不喜的神情，穿上大紅大喜的嫁衣，坐在奈何天，看著窗外的電閃雷鳴狂風暴雨，等那個人來娶她。
南神易從忘世谷歸來覆命，卻被黑顏燼攔住。
黑顏燼道：“王吩咐，這幾日除了華容墨，誰都不見。”
南神易沒有理會黑顏燼的阻攔，闖進了奈何天，當看到穿著嫁衣坐在窗前的花無修時，神情顫了顫。
花無修察覺到有人進來，頭也沒回，淡淡道：“南神易，我已經不是王了。你們不必再伴著我。”
南神易聲音悠悠飄來，“您永遠是我的王。”
風掛著豆大的雨水，打著屋檐和窗戶。
花無修轉身看著他，鄭重道：“我已經不需要將軍了，你聽不明白？”
南神易皺著濃濃的劍眉，看了花無修良久，不動聲色道：“你在等那個男人？”
花無修點頭。
南神易沈默半晌，道：“如果王需要男人，我也可以。”
花無修下意識地揮手給了他一巴掌。
南神易蒼白的臉上立刻浮起一道紅彤彤的巴掌，嘴角亦被打出了血。他默默收回了目光，轉身，道：“我去找他回來娶你。”
花無修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時間凝滯，空氣沈悶，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忍不住心中發寒。
黑顏燼悄悄從白簾後走進來，漫不經心地打量花無修，黑色的錦袍襯著白色的臉，眉眼仍是看慣的冷淡，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
花無修神情空空蕩蕩的，又坐了回去，“你怎麽還不走？”
黑顏燼道：“告別的話說完，我就走。”
花無修笑了下，“想說什麽說便是了。”
黑顏燼用著漫不經心的語氣道：“你可還記得那些死在戰場的兄弟？”
花無修合上了眼睛，“不記得了。”
時間對於她而言，其實已經過去了太久。比他們每個人都要久。
黑顏燼淡漠道：“作為最後一個加入無修帝軍，我卻記得，記得他們每一個人。我記得在夢回環，你帶著三千誓死跟隨你的兄弟，將將從別國歸來，對著未來有說有笑。你們說把這最後一個國家的所有貴族打敗，釋放被貴族壓制的人們後，就著手建立一個理想的國度，先從一個城，慢慢擴大，最後遍布整個大陸。可是，最後一戰中，天威突怒，降下無數天雷，讓我們死傷慘烈，雖然我們最後贏了，卻只一百多人活了下來。自那之後，那些兄弟變了。他們不再和你有說有笑，甚至明裏暗裏指責你是惹怒上天的魔。他們如今悉數都成了無修帝國的大臣。他們害怕你，卻又離不開你。你也對當初的信念質疑，開始逃避，不想再理會世間任何事，只想退位隱居。可是，不論別人怎麽說，在我眼裏，你就是你，是王，不是魔。”
花無修發出一聲低啞的笑，“為什麽要與我說這些？”
黑顏燼定定看著她，良久，模糊淚眼中攢出一個淡淡的笑，“因為我想試著找回從前的王，那個天真爛漫的王，那個單純的王，那個不拘不束逍遙天地的王。那個王從不去想無聊的事，從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她想做什麽便去做什麽，即便遍體鱗傷，依然笑得快樂。那個王用她的樂觀吸引了很多和她志同道合的人，那個王用她的單純教那些生死與共的兄弟無與倫比地相信她，甚至願意把命托付給她。”
花無修無力地道：“可那個王很任性，她殺了很多人，也因此成了魔。”
黑顏燼詫異地眼睛眨了一下，反問道：“難道王殺的那些人不該殺嗎？不殺他們，何以平天下？”
花無修微微嘆息，“曾經我也是這樣想的。直到，我真的殺了不該殺的人，傷了我最愛的人。如今，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黑顏燼沒有再說話，踏出奈何天時，禦劍飛向茫茫黑色天際。
因著撤去了所有侍女，屋中香薰燃盡再無人來續，也再無人除水。雨水凝集，愈積逾多，漸漸漫過了花無修的裙擺和小腿。
電閃雷鳴愈加厲害，狂風呼嘯，幾乎要將瓦礫刮裂。
花無修突然想起不久前在積水中救的兩個孩子，想起了他們的家以及那一排排建在地勢不好之地的簡易屋舍。
她有點不放心，連忙祭出無修劍，飛出了宮殿。
大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傾盆敲打在她的結界上，幾乎要將結界震碎。
禦劍半空，可見黑雲鏈接著地面，滔天的洪水裏席卷著無數人畜，從各個方向撲向街道，毫不留情地橫掃著一切。到處一片可憎的末日景象。
人們在快要漫過脖子的洪水中游著跑著或是站著，高高舉著手裏的孩子，絕望的表情教人看了心碎。
這一切只因萬古湖封印的妖魔在釋放著要出世的力量，影響著天地變化。她本想教那妖魔出世，天地就會恢覆正常，最多她在多花些功夫與那妖魔纏鬥一番。可如今，只怕等不到妖魔出世，人間便已因水滿為患，死傷無數。
“仙女姐姐！”一個女童清脆的聲音傳來。
花無修循著聲音望去，只見曾經救過的那個女孩子坐在父親的肩膀上，正拼命向她招手。看著那個孩子臉上喜悅的表情，她心頭一痛，釋放出一身的力量。陣陣光華載著她的法力，落入大地，托起了九重城中所有水災中的人。
便見，天地間閃耀起無數光芒，人們乘著光芒而飛。所有目光都看向空中那個一身紅色嫁衣的女子，呼喊著仙女來救我們了。
花無修飛到那曾經建造出來用於給由於建造宮殿拆了房子的人居住的一排排屋舍上空，施法在屋舍四周加上隔絕雨水的結界，然後將結界中的積水清除。
光芒載著人們穿過結界，落在那空蕩蕩的屋舍中。
落地的瞬間，人們四處打量景色，驚惶起來，呼喊著：“是無修帝建造的吃人的房子，救命啊！”
花無修飛身來到眾人面前，用內力發出洪亮的聲音，“這片房屋由我守護，大家在這裏安心住著。待雨停之後，你們再另尋住處。”
人們這才安靜下來，相信著有仙女在就可保他們平安。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青年的聲音道：“她不是什麽仙女，她是魔！”
話音剛落，花無修便施法將那青年封去了聲音，然後用法力將那青年從人群中拽到了面前。
說話的人，正是前不久在大殿要殺了她的大臣，褚雲天。
花無修疑惑道：“你不是該和大臣們一起住在無修宮殿的麽？怎麽會在這些人中？”
褚雲天咳了咳，終於咳出了聲音，義憤填膺道：“我才不屑於與你們同流合汙，自然不會住在你們的老巢。我說，這天地異象該不會是你引起的吧？你這個魔！”
花無修冷漠地看著他，“如何？你還想殺了我嗎？”
褚雲天咬牙切齒道：“我要用你祭祀天地，以平天地之怒！”
花無修冷笑，“適可而止吧！”
她再度封去了褚雲天的聲音，將褚雲天送回了人群中。
幾聲厲雷轟響過後，風雨似乎突然間小了些。
花無修擡頭看向變幻莫測的黑色天空，察覺到有股強大而熟悉的力量在與那影響天氣的妖魔之力對抗，而那股強大的力量來自忘世谷方向，熟悉的氣息來自華容墨。
腦海裏炸出一個信息：是華容墨在忘世谷試圖再度將妖魔封印！
她不能再讓自己的家人繼續被封印了。只有讓家人回到世上，她才能有機會解除他們的魔障，讓他們歸於平靜。
天空中劃過一道璀璨的紅光，直奔遠方。
花無修以超越肉眼可識別的速度，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到達了忘世谷。隔著一座山的距離，她便看到黑色的湖泊之上，連接著天與湖泊的黑氣中，一襲耀眼的白衣立於其中，光華爍爍，阻擋著魔氣入天。
果不其然，正是華容墨。
在華容墨身邊，還有兩個人。
花無修凝神而望，驚訝地發現，多出的兩個身影竟是南神易與黑顏燼，且南神易與黑顏燼顯然是在幫華容墨阻止妖魔之力入天。
他們三個人是怎麽走到一起並達到共識的？
再仔細看，可見南神易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與華容墨說著什麽。
出於好奇，花無修決定先去偷聽他們在說什麽。她隱去了身形和周身氣息，眨眼的功夫來到三人的身邊。
這邊花無修剛剛定下腳步，那邊南神易突然收功，拔劍指向華容墨。
花無修嚇得差一點露了身形，被南神易一句話震回了心神。
南神易道：“你為什麽不願娶她？”
花無修楞在當場，腦海裏只回蕩一個信息：他不願娶她。
華容墨全部精力都放在施法上，淡淡道：“你們助我封印萬古湖，我可以幫你們做任何事，唯獨娶她不能。”
黑顏燼這時也收了功，眸子由於怒氣發出幽綠色的光芒，冷道：“你難道連一個愛你的人都不敢娶？”
華容墨微微搖頭，聲音平靜，“她不愛我，我也不愛她。”
花無修聞此踉蹌著差點掉入湖泊，苦笑著淚落兩行。
她不愛他？
想來，她似乎還不知道愛是什麽。他也許是對的。
她只是太過一廂情願罷了。
這南神易低吼道：“我不管你們愛或是不愛。我只要你在這件事後娶了她，給她幸福！”
華容墨卻沒有回話。
南神易大怒，一劍劃破了華容墨的右臂，威脅道：“你再不答應娶她，下一劍我便殺了你！”
鮮紅的血在狂風肆虐中如同碎裂的綢布從華容墨垂下來的右臂上飄零。華容墨卻一點也不痛的樣子，全神貫註於萬古湖封印之上。
南神易欲再揮劍時，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阻止。
察覺到花無修的氣息，南神易愈加憤怒。
花無修知道自己不該再藏了，便露出了身形，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華容墨面前。
對於花無修的到來，南神易與黑顏燼多多少少都吃了一驚。華容墨卻一點兒也不動容，仿佛花無修是空氣。
“你說你會娶我的。”花無修看著華容墨，一字一頓道。
華容墨終於開了口，卻是令人肝腸寸斷的話語，“你殺了我父母，殺了我家中上上下下，殺了愛我的女人，殺了我的學生，你殺盡我身邊所有摯愛之人，讓我生不如死。對我而言，你就是魔。你有何顏面說愛我，有何顏面讓我娶你？你可知，我恨不得殺了你。”
花無修只覺腦袋轟隆一聲什麽都沒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幻滅了。原本有點生氣的臉這會變成了完全的蒼白色。
她猙獰地笑了起來，“對，我就是魔。你無法接受這樣的我，很好。你不愛我，也很好。華容墨，我告訴你，我也不愛你了！”
華容墨眼神悄悄顫了一顫，緩緩合上了眼睛。
黑顏燼走上前道：“王，要不要我殺了他！”
花無修冷厲道：“要殺他也該是我動手，何時輪到你們多管閑事！”
南神易欲上前說什麽時，花無修已轉身跳進了萬古湖。
她要加速將萬古湖的封印徹底消除，讓妖魔現世！只有這樣，才能讓天氣恢覆正常，華容墨也不必再辛苦。之後，便是她與妖魔的較量。同歸於盡也好，她早已厭倦這個世界了。
黑色的瘴氣載著妖魔之力，如同千萬刀戟，刺穿了她的身體。不過，她已經察覺不到痛了。黑氣裹著她的血形成了旋渦，將她包裹其中。她雙手結印，努力地保持著意識，去解開湖中的上古封印。
華容墨似乎察覺到她要做的事，放棄了阻止妖魔之力入天，轉而全部精力施加在了加固封印上。
花無修冷笑，身上的鮮血隨著周身靈力擴散而蔓延至整個湖泊。霎時間，整個天際都呈現出妖異的猩紅色。
豆大的雨水再次砸了下來，閃電雷聲大作，轟響聲驚天動地。
“花無修！”華容墨終於忍不住大吼，“你給我住手！”
然而，他的話音才落。整個湖面一瞬間爆炸般沸騰起來，封印徹底消失！
天地間也隨之恢覆了正常。陽光透過散開的雲彩，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被鮮血染紅的湖泊上，花無修一身猙獰殘傷，血肉糜爛，白骨森森。即便如此，她依然保持著意識，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湖底的三個亂躥的黑影困在了一個碩大的氣泡中。
她能感受到三個黑影裏傳來家人的溫馨氣息。他們固然成了妖魔，卻還是她的家人。
氣泡中三個黑影似乎也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漸漸安靜下來。
迷蒙中，花無修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孩子，是你嗎？”父親宏厚的聲音。
“女兒，是你嗎？”母親溫柔的聲音。
“妹妹，是你嗎？”哥哥爽朗的聲音。
他們在疑惑，為什麽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卻看不到她？於是，他們又慌亂了起來，橫沖直撞著，嘶吼著。
花無修已然力不從心，擡起血肉模糊的臉，看向天際。
在她最後的視線裏，是華容墨飛舞的白衣。
朦朦朧朧中，她再次聽到家人的聲音。
他們說，好想她和姐姐。
原來，令他們執著甚至最後成魔的，只是想一家人團聚。
如此簡單的願望。
她夢到自己被華容墨抱在懷裏，緊緊的。他聲音低沈，響在耳畔：“不要死。”鼻尖有血的氣息，越來越濃郁。
雨過天晴，天地一片明朗。積水從四面八方退去，大地重新浮出了水面。一眼望去，仿佛整個大陸都被洗刷了一遍。
花無修於黑顏燼的懷裏醒來。此時，她身上肉已經盡數恢覆，只是血跡還未幹涸。黑顏燼抱著她站在雲端，俯視著下方的九重城。
看到黑顏燼滿是血泥的臉頰時，花無修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
黑顏燼看向懷裏的人，神情微微驚喜，隨後又陷入沈沈的悲痛中，輕輕的聲音道：“我沒有受傷。我身上的血是你的，以及，南神易將軍的。”
花無修睜大了眼睛，“南神易受傷了？重不重？”
黑顏燼嘴唇開合幾次，才能發出聲音：“他死了。”
花無修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蒼白的臉血色褪盡。她聽著自己幹巴巴的聲音問：“他怎麽會死？”
黑顏燼蒼白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雖不告訴她，她卻想起了什麽。
她想起自己跳下萬古湖的時候，南神易也跟著跳了下來。
他一向是個癡傻耿直的男子，她怎麽就沒想過他會做傻事。如果能早想到，如果能夠在跳下萬古湖前先考慮把他給定住，如果……
她總是在事後才開始去想如果，到頭來只是徒悔恨。
陽光有點刺眼，灼傷著眼睛淚水泛濫。她咳了幾聲，勉強從黑顏燼懷中下來，使用法力維持自己站在雲頭。
想起萬古湖中出來的妖魔，她連忙又問：“我怎麽會在這裏？妖魔呢？”
黑顏燼見她站不穩，想去扶她，又把手僵在了半空，道：“不用擔心，妖魔剛剛出世，還十分虛弱。華容墨一個人可以應付來。他教我把你送回來，讓你好生養傷。不過，九重城你已經不能回去了。所以，我就一直抱著你站在上空，等著你醒來。”
花無修一方面想回忘世谷對付妖魔，一方面疑惑：“我為什麽不能回九重城？難道九重城出事了？”
黑顏燼點頭，“是出了點事。”
花無修心頭一緊，不顧黑顏燼阻攔，往地面上飛去。
尚且隔著一層雲彩，便聽到千裏之下的大地上一片哄鬧的聲音。
穿過雲彩，可以看到無修帝宮殿前，立著一個新建的祭天臺。全城的百姓跪在祭天柱前，以褚雲天為首，包括很多大臣，吶喊著：“殺了無修帝祭天！以平上天之怒！”
花無修有點站不穩，轉身看向黑顏燼，瞪著眼睛問他：“他們，他們這樣子已經多久了？”
黑顏燼不忍回答，但在她熾熱的目光中，還是開了口，“三天而已。不用擔心，他們喊累了，就會散去了。”
花無修眼前黑了一下，就在合上眼的那一瞬，她看到了三笑面館的老板娘，也就是她的姐姐。
她似乎終於明白該怎麽做才能完成家人的願望，讓家人消除心魔，升天成神。
看到花無修飛向祭天臺，黑顏燼下意識地拉住了她。
花無修回眸一笑，道：“不用擔心，我只是要去做我該做的事。”
黑顏燼皺著眉頭，不解道：“什麽是你該做的事？”
花無修笑道：“這一世，是我諸多不好。如有來世，我希望能做個好人。”
黑顏燼似乎意識到她打算去做的事，緊緊拉住她的胳膊，“你想去做什麽？”
花無修揮手推開了他，望著他燦爛地笑，“去殺這世間最後一個我可以殺的人。”
黑顏燼呆呆地看著她遠去，想追上去，卻被困住，動彈不得。
當那一襲破破爛爛的紅衣落在祭天臺上時，祭天臺下的人群頓時都安靜下來。
一個女孩子高興地喊道：“是仙女姐姐！”
很多人也隨之跟著喊：“是仙女！是救了我們的仙女！”
唯有褚雲天用著高過一切的聲音道：“她不是仙女，她是無修帝！”
百姓們紛紛止住了呼喊，變成了交頭接耳。
“你聽到了沒，他說仙女是無修帝？”
“仙女怎麽可能是魔？”
“一定是搞錯了！”
花無修看著臺下臉色蒼白的大臣，得意洋洋的褚雲天，交頭接耳一臉不相信的城中百姓，以及那個兩眼閃閃發光望著她的小女孩，無奈笑了兩聲，道：“我就是無修帝！”
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
無數雙目光不可思議地看著臺上的紅衣女子。
人群中小女孩趁著家人不註意，爬上了祭天臺，跑到花無修面前，認真道：“你是仙女姐姐，我認得你！仙女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傻丫啊，你救過我的。”
花無修俯身摸了摸小女孩可愛的臉蛋，點了點頭。
小女孩高興得咯咯笑了起來。
花無修悄悄施法，讓小女孩昏睡了過去，然後將小女孩丟向了人群。
小女孩的父母接住了小女孩，嚇壞了，拼命喊著小女孩的名字，卻怎麽也喊不醒小女孩。
褚雲天見狀連忙道：“看到了吧！她就是無修帝，她就是魔！”
人們紛紛用著敵視的目光再度看向花無修，呼喊殺死無修帝的聲音由弱變強，又形成了一片。
花無修於眾人的目光中緩緩拔出了無修劍。
可以感覺到，無修劍在手中掙紮。
隨著劍光飄過人群，人們又安靜了下來。
褚雲天目光灼灼地看著臺上的人，熾熱地期待著什麽。
花無修看了最後一眼臺下的人，看了看那些曾經與她並肩作戰的大臣，淒涼地笑了笑，道：“你們殺不了我的。只有神才能殺得了神。也就是說，現在只有我能殺得了我自己。不過，不用擔心，我已經活夠了。我這一生忙忙碌碌做了很多事，大都是不得民心的。如今，我想做一件得民心的事。”
目光最後落在了無修劍上，輕輕的聲音微微嘆息：“對不起，我不能等你醒來了。當年我殺你一次，如今也讓你殺我一次，我們互不相欠吧。”
無修劍抖動得愈加厲害，幾乎要掙脫花無修的手。
花無修苦笑一聲，將一身靈力聚於無修劍上，隨後拋出無修劍。
血一樣顏色的長劍在空中做了個華麗的回轉，然後在強大的力量牽引下，刺破了花無修的神身。
花無修倒在了祭天臺上，目光定格在天空。
她看到了碧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看到了她的姐姐向她飛來。
姐姐伸出了手，道：“走吧，我們一起回家。”
她點了點頭，將手伸向姐姐。
染了血的無修劍失去了光澤，如同廢劍一般落在了地上。
褚雲天爬上了祭天臺，探了探花無修的脈搏，高興地宣布：“無修帝死了！”
人群中一片歡呼，唯有一個小女孩將將醒來，聽到消息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歡呼聲和哭聲此起彼伏，震得人心都碎了。
褚雲天放了把火，要將無修帝的身體燒成灰燼。黑顏燼悄悄施法，偷走了花無修的身體，飛向忘世谷。
萬古湖前，華容墨正竭力封印著妖魔。忽然，一陣風吹來。飄飄灑灑的花瓣雨中，兩道璀璨的光芒從外界飛來，穿過氣泡結界，與被封印在氣泡中的三道黑影纏在一起，最後一道化成五彩的光芒，直入天際。
妖魔消失，世間再無妖魔的氣息。
華容墨不能明白妖魔為何突然消失，方才的異象又是什麽。轉身，他看到黑顏燼抱著花無修向他走來，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黑顏燼走到他面前，用著不悲不喜的聲音道：“我帶她來是想告訴你，你再也不用娶她了。”
華容墨怔了怔，看到花無修蒼白的臉，以及胸膛上那不見愈合的穿心傷口，連忙伸出手想觸摸她。
當他的手觸碰到她的肌膚時，她的身體一瞬間化成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黑顏燼的聲音在他耳畔轟然炸響：“她死了。”
她終究恨了他，連教他最後摸她一下都不願。
可若不愛，又怎會恨。
她是真的愛了他的。
華容墨第二次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只是這一次，他再也無法救她，甚至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淚流滿面地跪在地上，無窮無盡的絕望讓他痛苦得不能自已。他知道他其實是愛她的，無論她做了什麽，也無法阻止他的這份心情。只是，他無法接受罷了。
模糊中，他聽到了花無修的聲音。
“等我。”她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南神易從忘世谷歸來覆命，卻被黑顏燼攔住。
黑顏燼道：“王吩咐，這幾日除了華容墨，誰都不見。”
南神易沒有理會黑顏燼的阻攔，闖進了奈何天，當看到穿著嫁衣坐在窗前的花無修時，神情顫了顫。
花無修察覺到有人進來，頭也沒回，淡淡道：“南神易，我已經不是王了。你們不必再伴著我。”
南神易聲音悠悠飄來，“您永遠是我的王。”
風掛著豆大的雨水，打著屋檐和窗戶。
花無修轉身看著他，鄭重道：“我已經不需要將軍了，你聽不明白？”
南神易皺著濃濃的劍眉，看了花無修良久，不動聲色道：“你在等那個男人？”
花無修點頭。
南神易沈默半晌，道：“如果王需要男人，我也可以。”
花無修下意識地揮手給了他一巴掌。
南神易蒼白的臉上立刻浮起一道紅彤彤的巴掌，嘴角亦被打出了血。他默默收回了目光，轉身，道：“我去找他回來娶你。”
花無修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時間凝滯，空氣沈悶，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忍不住心中發寒。
黑顏燼悄悄從白簾後走進來，漫不經心地打量花無修，黑色的錦袍襯著白色的臉，眉眼仍是看慣的冷淡，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
花無修神情空空蕩蕩的，又坐了回去，“你怎麽還不走？”
黑顏燼道：“告別的話說完，我就走。”
花無修笑了下，“想說什麽說便是了。”
黑顏燼用著漫不經心的語氣道：“你可還記得那些死在戰場的兄弟？”
花無修合上了眼睛，“不記得了。”
時間對於她而言，其實已經過去了太久。比他們每個人都要久。
黑顏燼淡漠道：“作為最後一個加入無修帝軍，我卻記得，記得他們每一個人。我記得在夢回環，你帶著三千誓死跟隨你的兄弟，將將從別國歸來，對著未來有說有笑。你們說把這最後一個國家的所有貴族打敗，釋放被貴族壓制的人們後，就著手建立一個理想的國度，先從一個城，慢慢擴大，最後遍布整個大陸。可是，最後一戰中，天威突怒，降下無數天雷，讓我們死傷慘烈，雖然我們最後贏了，卻只一百多人活了下來。自那之後，那些兄弟變了。他們不再和你有說有笑，甚至明裏暗裏指責你是惹怒上天的魔。他們如今悉數都成了無修帝國的大臣。他們害怕你，卻又離不開你。你也對當初的信念質疑，開始逃避，不想再理會世間任何事，只想退位隱居。可是，不論別人怎麽說，在我眼裏，你就是你，是王，不是魔。”
花無修發出一聲低啞的笑，“為什麽要與我說這些？”
黑顏燼定定看著她，良久，模糊淚眼中攢出一個淡淡的笑，“因為我想試著找回從前的王，那個天真爛漫的王，那個單純的王，那個不拘不束逍遙天地的王。那個王從不去想無聊的事，從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她想做什麽便去做什麽，即便遍體鱗傷，依然笑得快樂。那個王用她的樂觀吸引了很多和她志同道合的人，那個王用她的單純教那些生死與共的兄弟無與倫比地相信她，甚至願意把命托付給她。”
花無修無力地道：“可那個王很任性，她殺了很多人，也因此成了魔。”
黑顏燼詫異地眼睛眨了一下，反問道：“難道王殺的那些人不該殺嗎？不殺他們，何以平天下？”
花無修微微嘆息，“曾經我也是這樣想的。直到，我真的殺了不該殺的人，傷了我最愛的人。如今，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黑顏燼沒有再說話，踏出奈何天時，禦劍飛向茫茫黑色天際。
因著撤去了所有侍女，屋中香薰燃盡再無人來續，也再無人除水。雨水凝集，愈積逾多，漸漸漫過了花無修的裙擺和小腿。
電閃雷鳴愈加厲害，狂風呼嘯，幾乎要將瓦礫刮裂。
花無修突然想起不久前在積水中救的兩個孩子，想起了他們的家以及那一排排建在地勢不好之地的簡易屋舍。
她有點不放心，連忙祭出無修劍，飛出了宮殿。
大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傾盆敲打在她的結界上，幾乎要將結界震碎。
禦劍半空，可見黑雲鏈接著地面，滔天的洪水裏席卷著無數人畜，從各個方向撲向街道，毫不留情地橫掃著一切。到處一片可憎的末日景象。
人們在快要漫過脖子的洪水中游著跑著或是站著，高高舉著手裏的孩子，絕望的表情教人看了心碎。
這一切只因萬古湖封印的妖魔在釋放著要出世的力量，影響著天地變化。她本想教那妖魔出世，天地就會恢覆正常，最多她在多花些功夫與那妖魔纏鬥一番。可如今，只怕等不到妖魔出世，人間便已因水滿為患，死傷無數。
“仙女姐姐！”一個女童清脆的聲音傳來。
花無修循著聲音望去，只見曾經救過的那個女孩子坐在父親的肩膀上，正拼命向她招手。看著那個孩子臉上喜悅的表情，她心頭一痛，釋放出一身的力量。陣陣光華載著她的法力，落入大地，托起了九重城中所有水災中的人。
便見，天地間閃耀起無數光芒，人們乘著光芒而飛。所有目光都看向空中那個一身紅色嫁衣的女子，呼喊著仙女來救我們了。
花無修飛到那曾經建造出來用於給由於建造宮殿拆了房子的人居住的一排排屋舍上空，施法在屋舍四周加上隔絕雨水的結界，然後將結界中的積水清除。
光芒載著人們穿過結界，落在那空蕩蕩的屋舍中。
落地的瞬間，人們四處打量景色，驚惶起來，呼喊著：“是無修帝建造的吃人的房子，救命啊！”
花無修飛身來到眾人面前，用內力發出洪亮的聲音，“這片房屋由我守護，大家在這裏安心住著。待雨停之後，你們再另尋住處。”
人們這才安靜下來，相信著有仙女在就可保他們平安。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青年的聲音道：“她不是什麽仙女，她是魔！”
話音剛落，花無修便施法將那青年封去了聲音，然後用法力將那青年從人群中拽到了面前。
說話的人，正是前不久在大殿要殺了她的大臣，褚雲天。
花無修疑惑道：“你不是該和大臣們一起住在無修宮殿的麽？怎麽會在這些人中？”
褚雲天咳了咳，終於咳出了聲音，義憤填膺道：“我才不屑於與你們同流合汙，自然不會住在你們的老巢。我說，這天地異象該不會是你引起的吧？你這個魔！”
花無修冷漠地看著他，“如何？你還想殺了我嗎？”
褚雲天咬牙切齒道：“我要用你祭祀天地，以平天地之怒！”
花無修冷笑，“適可而止吧！”
她再度封去了褚雲天的聲音，將褚雲天送回了人群中。
幾聲厲雷轟響過後，風雨似乎突然間小了些。
花無修擡頭看向變幻莫測的黑色天空，察覺到有股強大而熟悉的力量在與那影響天氣的妖魔之力對抗，而那股強大的力量來自忘世谷方向，熟悉的氣息來自華容墨。
腦海裏炸出一個信息：是華容墨在忘世谷試圖再度將妖魔封印！
她不能再讓自己的家人繼續被封印了。只有讓家人回到世上，她才能有機會解除他們的魔障，讓他們歸於平靜。
天空中劃過一道璀璨的紅光，直奔遠方。
花無修以超越肉眼可識別的速度，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到達了忘世谷。隔著一座山的距離，她便看到黑色的湖泊之上，連接著天與湖泊的黑氣中，一襲耀眼的白衣立於其中，光華爍爍，阻擋著魔氣入天。
果不其然，正是華容墨。
在華容墨身邊，還有兩個人。
花無修凝神而望，驚訝地發現，多出的兩個身影竟是南神易與黑顏燼，且南神易與黑顏燼顯然是在幫華容墨阻止妖魔之力入天。
他們三個人是怎麽走到一起並達到共識的？
再仔細看，可見南神易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與華容墨說著什麽。
出於好奇，花無修決定先去偷聽他們在說什麽。她隱去了身形和周身氣息，眨眼的功夫來到三人的身邊。
這邊花無修剛剛定下腳步，那邊南神易突然收功，拔劍指向華容墨。
花無修嚇得差一點露了身形，被南神易一句話震回了心神。
南神易道：“你為什麽不願娶她？”
花無修楞在當場，腦海裏只回蕩一個信息：他不願娶她。
華容墨全部精力都放在施法上，淡淡道：“你們助我封印萬古湖，我可以幫你們做任何事，唯獨娶她不能。”
黑顏燼這時也收了功，眸子由於怒氣發出幽綠色的光芒，冷道：“你難道連一個愛你的人都不敢娶？”
華容墨微微搖頭，聲音平靜，“她不愛我，我也不愛她。”
花無修聞此踉蹌著差點掉入湖泊，苦笑著淚落兩行。
她不愛他？
想來，她似乎還不知道愛是什麽。他也許是對的。
她只是太過一廂情願罷了。
這南神易低吼道：“我不管你們愛或是不愛。我只要你在這件事後娶了她，給她幸福！”
華容墨卻沒有回話。
南神易大怒，一劍劃破了華容墨的右臂，威脅道：“你再不答應娶她，下一劍我便殺了你！”
鮮紅的血在狂風肆虐中如同碎裂的綢布從華容墨垂下來的右臂上飄零。華容墨卻一點也不痛的樣子，全神貫註於萬古湖封印之上。
南神易欲再揮劍時，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阻止。
察覺到花無修的氣息，南神易愈加憤怒。
花無修知道自己不該再藏了，便露出了身形，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華容墨面前。
對於花無修的到來，南神易與黑顏燼多多少少都吃了一驚。華容墨卻一點兒也不動容，仿佛花無修是空氣。
“你說你會娶我的。”花無修看著華容墨，一字一頓道。
華容墨終於開了口，卻是令人肝腸寸斷的話語，“你殺了我父母，殺了我家中上上下下，殺了愛我的女人，殺了我的學生，你殺盡我身邊所有摯愛之人，讓我生不如死。對我而言，你就是魔。你有何顏面說愛我，有何顏面讓我娶你？你可知，我恨不得殺了你。”
花無修只覺腦袋轟隆一聲什麽都沒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幻滅了。原本有點生氣的臉這會變成了完全的蒼白色。
她猙獰地笑了起來，“對，我就是魔。你無法接受這樣的我，很好。你不愛我，也很好。華容墨，我告訴你，我也不愛你了！”
華容墨眼神悄悄顫了一顫，緩緩合上了眼睛。
黑顏燼走上前道：“王，要不要我殺了他！”
花無修冷厲道：“要殺他也該是我動手，何時輪到你們多管閑事！”
南神易欲上前說什麽時，花無修已轉身跳進了萬古湖。
她要加速將萬古湖的封印徹底消除，讓妖魔現世！只有這樣，才能讓天氣恢覆正常，華容墨也不必再辛苦。之後，便是她與妖魔的較量。同歸於盡也好，她早已厭倦這個世界了。
黑色的瘴氣載著妖魔之力，如同千萬刀戟，刺穿了她的身體。不過，她已經察覺不到痛了。黑氣裹著她的血形成了旋渦，將她包裹其中。她雙手結印，努力地保持著意識，去解開湖中的上古封印。
華容墨似乎察覺到她要做的事，放棄了阻止妖魔之力入天，轉而全部精力施加在了加固封印上。
花無修冷笑，身上的鮮血隨著周身靈力擴散而蔓延至整個湖泊。霎時間，整個天際都呈現出妖異的猩紅色。
豆大的雨水再次砸了下來，閃電雷聲大作，轟響聲驚天動地。
“花無修！”華容墨終於忍不住大吼，“你給我住手！”
然而，他的話音才落。整個湖面一瞬間爆炸般沸騰起來，封印徹底消失！
天地間也隨之恢覆了正常。陽光透過散開的雲彩，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被鮮血染紅的湖泊上，花無修一身猙獰殘傷，血肉糜爛，白骨森森。即便如此，她依然保持著意識，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湖底的三個亂躥的黑影困在了一個碩大的氣泡中。
她能感受到三個黑影裏傳來家人的溫馨氣息。他們固然成了妖魔，卻還是她的家人。
氣泡中三個黑影似乎也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漸漸安靜下來。
迷蒙中，花無修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孩子，是你嗎？”父親宏厚的聲音。
“女兒，是你嗎？”母親溫柔的聲音。
“妹妹，是你嗎？”哥哥爽朗的聲音。
他們在疑惑，為什麽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卻看不到她？於是，他們又慌亂了起來，橫沖直撞著，嘶吼著。
花無修已然力不從心，擡起血肉模糊的臉，看向天際。
在她最後的視線裏，是華容墨飛舞的白衣。
朦朦朧朧中，她再次聽到家人的聲音。
他們說，好想她和姐姐。
原來，令他們執著甚至最後成魔的，只是想一家人團聚。
如此簡單的願望。
她夢到自己被華容墨抱在懷裏，緊緊的。他聲音低沈，響在耳畔：“不要死。”鼻尖有血的氣息，越來越濃郁。
雨過天晴，天地一片明朗。積水從四面八方退去，大地重新浮出了水面。一眼望去，仿佛整個大陸都被洗刷了一遍。
花無修於黑顏燼的懷裏醒來。此時，她身上肉已經盡數恢覆，只是血跡還未幹涸。黑顏燼抱著她站在雲端，俯視著下方的九重城。
看到黑顏燼滿是血泥的臉頰時，花無修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
黑顏燼看向懷裏的人，神情微微驚喜，隨後又陷入沈沈的悲痛中，輕輕的聲音道：“我沒有受傷。我身上的血是你的，以及，南神易將軍的。”
花無修睜大了眼睛，“南神易受傷了？重不重？”
黑顏燼嘴唇開合幾次，才能發出聲音：“他死了。”
花無修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蒼白的臉血色褪盡。她聽著自己幹巴巴的聲音問：“他怎麽會死？”
黑顏燼蒼白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雖不告訴她，她卻想起了什麽。
她想起自己跳下萬古湖的時候，南神易也跟著跳了下來。
他一向是個癡傻耿直的男子，她怎麽就沒想過他會做傻事。如果能早想到，如果能夠在跳下萬古湖前先考慮把他給定住，如果……
她總是在事後才開始去想如果，到頭來只是徒悔恨。
陽光有點刺眼，灼傷著眼睛淚水泛濫。她咳了幾聲，勉強從黑顏燼懷中下來，使用法力維持自己站在雲頭。
想起萬古湖中出來的妖魔，她連忙又問：“我怎麽會在這裏？妖魔呢？”
黑顏燼見她站不穩，想去扶她，又把手僵在了半空，道：“不用擔心，妖魔剛剛出世，還十分虛弱。華容墨一個人可以應付來。他教我把你送回來，讓你好生養傷。不過，九重城你已經不能回去了。所以，我就一直抱著你站在上空，等著你醒來。”
花無修一方面想回忘世谷對付妖魔，一方面疑惑：“我為什麽不能回九重城？難道九重城出事了？”
黑顏燼點頭，“是出了點事。”
花無修心頭一緊，不顧黑顏燼阻攔，往地面上飛去。
尚且隔著一層雲彩，便聽到千裏之下的大地上一片哄鬧的聲音。
穿過雲彩，可以看到無修帝宮殿前，立著一個新建的祭天臺。全城的百姓跪在祭天柱前，以褚雲天為首，包括很多大臣，吶喊著：“殺了無修帝祭天！以平上天之怒！”
花無修有點站不穩，轉身看向黑顏燼，瞪著眼睛問他：“他們，他們這樣子已經多久了？”
黑顏燼不忍回答，但在她熾熱的目光中，還是開了口，“三天而已。不用擔心，他們喊累了，就會散去了。”
花無修眼前黑了一下，就在合上眼的那一瞬，她看到了三笑面館的老板娘，也就是她的姐姐。
她似乎終於明白該怎麽做才能完成家人的願望，讓家人消除心魔，升天成神。
看到花無修飛向祭天臺，黑顏燼下意識地拉住了她。
花無修回眸一笑，道：“不用擔心，我只是要去做我該做的事。”
黑顏燼皺著眉頭，不解道：“什麽是你該做的事？”
花無修笑道：“這一世，是我諸多不好。如有來世，我希望能做個好人。”
黑顏燼似乎意識到她打算去做的事，緊緊拉住她的胳膊，“你想去做什麽？”
花無修揮手推開了他，望著他燦爛地笑，“去殺這世間最後一個我可以殺的人。”
黑顏燼呆呆地看著她遠去，想追上去，卻被困住，動彈不得。
當那一襲破破爛爛的紅衣落在祭天臺上時，祭天臺下的人群頓時都安靜下來。
一個女孩子高興地喊道：“是仙女姐姐！”
很多人也隨之跟著喊：“是仙女！是救了我們的仙女！”
唯有褚雲天用著高過一切的聲音道：“她不是仙女，她是無修帝！”
百姓們紛紛止住了呼喊，變成了交頭接耳。
“你聽到了沒，他說仙女是無修帝？”
“仙女怎麽可能是魔？”
“一定是搞錯了！”
花無修看著臺下臉色蒼白的大臣，得意洋洋的褚雲天，交頭接耳一臉不相信的城中百姓，以及那個兩眼閃閃發光望著她的小女孩，無奈笑了兩聲，道：“我就是無修帝！”
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
無數雙目光不可思議地看著臺上的紅衣女子。
人群中小女孩趁著家人不註意，爬上了祭天臺，跑到花無修面前，認真道：“你是仙女姐姐，我認得你！仙女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傻丫啊，你救過我的。”
花無修俯身摸了摸小女孩可愛的臉蛋，點了點頭。
小女孩高興得咯咯笑了起來。
花無修悄悄施法，讓小女孩昏睡了過去，然後將小女孩丟向了人群。
小女孩的父母接住了小女孩，嚇壞了，拼命喊著小女孩的名字，卻怎麽也喊不醒小女孩。
褚雲天見狀連忙道：“看到了吧！她就是無修帝，她就是魔！”
人們紛紛用著敵視的目光再度看向花無修，呼喊殺死無修帝的聲音由弱變強，又形成了一片。
花無修於眾人的目光中緩緩拔出了無修劍。
可以感覺到，無修劍在手中掙紮。
隨著劍光飄過人群，人們又安靜了下來。
褚雲天目光灼灼地看著臺上的人，熾熱地期待著什麽。
花無修看了最後一眼臺下的人，看了看那些曾經與她並肩作戰的大臣，淒涼地笑了笑，道：“你們殺不了我的。只有神才能殺得了神。也就是說，現在只有我能殺得了我自己。不過，不用擔心，我已經活夠了。我這一生忙忙碌碌做了很多事，大都是不得民心的。如今，我想做一件得民心的事。”
目光最後落在了無修劍上，輕輕的聲音微微嘆息：“對不起，我不能等你醒來了。當年我殺你一次，如今也讓你殺我一次，我們互不相欠吧。”
無修劍抖動得愈加厲害，幾乎要掙脫花無修的手。
花無修苦笑一聲，將一身靈力聚於無修劍上，隨後拋出無修劍。
血一樣顏色的長劍在空中做了個華麗的回轉，然後在強大的力量牽引下，刺破了花無修的神身。
花無修倒在了祭天臺上，目光定格在天空。
她看到了碧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看到了她的姐姐向她飛來。
姐姐伸出了手，道：“走吧，我們一起回家。”
她點了點頭，將手伸向姐姐。
染了血的無修劍失去了光澤，如同廢劍一般落在了地上。
褚雲天爬上了祭天臺，探了探花無修的脈搏，高興地宣布：“無修帝死了！”
人群中一片歡呼，唯有一個小女孩將將醒來，聽到消息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歡呼聲和哭聲此起彼伏，震得人心都碎了。
褚雲天放了把火，要將無修帝的身體燒成灰燼。黑顏燼悄悄施法，偷走了花無修的身體，飛向忘世谷。
萬古湖前，華容墨正竭力封印著妖魔。忽然，一陣風吹來。飄飄灑灑的花瓣雨中，兩道璀璨的光芒從外界飛來，穿過氣泡結界，與被封印在氣泡中的三道黑影纏在一起，最後一道化成五彩的光芒，直入天際。
妖魔消失，世間再無妖魔的氣息。
華容墨不能明白妖魔為何突然消失，方才的異象又是什麽。轉身，他看到黑顏燼抱著花無修向他走來，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黑顏燼走到他面前，用著不悲不喜的聲音道：“我帶她來是想告訴你，你再也不用娶她了。”
華容墨怔了怔，看到花無修蒼白的臉，以及胸膛上那不見愈合的穿心傷口，連忙伸出手想觸摸她。
當他的手觸碰到她的肌膚時，她的身體一瞬間化成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黑顏燼的聲音在他耳畔轟然炸響：“她死了。”
她終究恨了他，連教他最後摸她一下都不願。
可若不愛，又怎會恨。
她是真的愛了他的。
華容墨第二次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只是這一次，他再也無法救她，甚至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淚流滿面地跪在地上，無窮無盡的絕望讓他痛苦得不能自已。他知道他其實是愛她的，無論她做了什麽，也無法阻止他的這份心情。只是，他無法接受罷了。
模糊中，他聽到了花無修的聲音。
“等我。”她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